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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270.年三十的淩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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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溪是第一次回母親的老家,外婆和舅舅高興得跟什麽似的,舅媽和表弟也興奮不已。

“聽說我姑媽走時就你這個年紀呢,現在你回去,老一輩的人一定以為是我姑回去了。”

柳明浩這話其實打趣的成分少感嘆的成分多耘。

事實上的確是這樣,當她從柳家的車上下來時,前來迎接柳家的親戚和左鄰右舍見到她都大吃一驚,紛紛打問慧嫻是從哪裏鉆出來的踝?

舅舅和舅媽就耐著性子解釋,說她不是慧嫻,是慧嫻的女兒雲溪,當年慧嫻留下的孩子,現在都是明浩的大學老師了。

柳家的老家緊挨著江南六大古鎮之一的烏鎮,而烏鎮至今已積澱了7000多年的文明史,1300年的江南文化,是江南的封面,也是六大古鎮中唯一與與京杭大運河貫通的小鎮。

其實烏鎮雲溪幾年前來過,不過那是夏天,她大學剛畢業,恰好爺爺想來江南,於是她便陪著爺爺到江南走了一圈,其中自然就包括了這個有名的烏鎮。

冬天的烏鎮顯得格外的冷清,游客極少,柳明浩拉著她從石板路的巷子裏走過,偶遇熟人,他就很自豪的介紹:“我姐,我姑媽的女兒,我現在的大學老師!”

於是,那熟人就道:“啊,原來慧嫻還留了個孩子啊?長得跟慧嫻一模一樣啊,好俊啊!一看就是我們江南大美女!”

每每這時,她總算不由自主的臉紅,然後柳明浩就笑著打趣她:“看看,是不是你小時候沒人誇你好看?”

她就囧,其實小時候在孤兒院的情形記不太清楚了,後來到了邵家,倒也不是沒人說她好看,可她身邊有著易語嫣。

她總覺得易語嫣才是真正的公主,是漂亮到極致的女人,而她只是個丫鬟。

她總覺得她和語嫣的關系就像是《還珠格格》裏紫薇和金鎖的關系,紫薇雖然一直拿金鎖當姐妹,可不得不承認,金鎖依然只是個小丫頭。

過年時,柳家非常熱鬧,而雲溪自然就成了焦點,這個拉著她說一通母親小時候的事情,那個拉著她說一番母親小時候的趣事。

而外婆則更是什麽都不讓她做,整天不是帶著她走東竄西,就是變著法子給她做好吃的,恨不得把母親小時候愛吃的食物都讓她嘗遍似的。

她在這裏成了名副其實的小豬,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,不用再為過年的事情操一點點心,也不用想著今兒個是哪一天家裏該添點什麽該怎麽過年之類的。

或許是到了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環境,或許從來沒有如此輕松過,這個年她總算很多的不適應,尤其是什麽事都不用做,她更是覺得時間特別的漫長。

冬天冷,烏鎮並不大,兩天就把每個旮旯角落都轉完了,於是剩下的時間就覺得特別的難以打發。

而今年的冬天特別冷,尤其是過年這兩天,霜風刮得特別的大,打在臉上跟刀子刮似的,雲溪都不愛出門了。

於是柳明浩便拉著她打麻將,說這是過年娛樂的主要消遣方式,也是人與人之間最容易熟絡起來的最好平臺。

麻將她倒也是會的,其實高中剛畢業那會,邵逸夫迷上了打麻將,每周晚上至少有五天晚上是在麻將桌上度過的。

那時他們那個圈子都愛上打麻將,晚上總愛找一會所去打,而那時貌似流行打麻將帶一女人在身邊,所以男人們身邊總是有美女陪著。

張奎之類的女伴時常換,三五幾天身邊的女伴又是陌生的面孔,只有邵逸夫,見天兒的帶著她,好似也不膩似的。

當時張奎還說邵逸夫:“你這還沒結婚呢,就被家養的小媳婦給跟得緊緊的,以後要結婚了,我看你連打麻將的自由都沒有了。”

他就笑著說:“別亂說,雲溪才不會管我那麽緊,她最乖最聽話最懂事了,看你們帶的那些個女人,我一個都瞄不上。”

邵逸夫的確是瞄不上,所以他身邊才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,後來也才有了他終於瞄上的溫佳柔。

大年臘月二十九,剛吃了午飯隔壁的嬸娘就拉了她去打牌看。

今兒個明浩沒在她身邊,她手氣反而好了起來,三五圈下來,居然贏了點小錢。

而嬸娘和婆婆們也不在乎,她們拉著家常,偶爾詢問她幾句濱城過年時的情形,她就挑選有特殊的說上幾句。

剛碰了一對二萬,外婆就拿了她的手機過來了:“雲溪,你電話!”

電話,她稍微楞了一下接過來,看了外婆一眼才按下接聽鍵:“餵......”

手機裏傳來的居然是邵逸夫的聲音:“雲溪,你那好熱鬧的樣子,在做什麽呢?”

她楞了一下,一是沒想到他會打電話給她,二是她嘴裏此時還咀嚼著當地定勝糕,口齒有些不清的回答:“嗯,跟人打麻將呢?”

邵逸夫在那頭笑了,聲音帶著磁性,不過說出的話卻不怎麽好聽:“就你那水平,也還跟人打麻將?”

她略微有幾分惱,她麻將技術的確是不精通,之前也都是跟在他身邊偶爾他打累了便叫她替打會兒,而她時常是把他贏回來的輸出去。

“我水平不好運氣不錯不成啊?”真是的,打個麻將也要嘲笑她。

邵逸夫還是在電話那邊笑,也不掛電話,而她只顧著講電話沒看清手上的牌就摸了張打出去,居然還莫名其妙的點了杠。

剛剛還說運氣好,這一眨眼就輸了,於是有幾分不耐煩的道:“行了,還有什麽事兒,沒事我掛電話了。”

邵逸夫在那邊笑出聲來,猜測著她剛剛估計是輸牌了,於是便低聲的說了聲:“那好,掛電話吧,打牌別分心,分心容易出錯,出錯就容易輸牌。”

到底是打牌的老手,這邏輯都還一套一套的呢?

“那我掛了啊,摸牌了,”她說完這話是真掛了。

掛完電話才想起,今兒個年二十九呢,明天就大年三十了,他好不容易打一通長途電話給她,她居然連爺爺都沒問候一聲,更沒跟他說一句諸如‘新年快樂’之類的新春祝福語。

看了看手機,想想算了,他一大總裁,跟他說新年祝福語的人極多,也不差她這一個。

想到剛剛點的杠,還有點兒心痛,於是便集中精神打牌,怎麽著也不能輸得太難看才是。

其實跟外婆舅舅回老家時,也是邵逸夫開車送她去到的機場,同時還幫她準了一大堆的禮品,說是讓她到這邊見著長輩什麽的意思意思。

那時是中午,濱城機場裏迎來送往的,他把她送到候機樓裏跟舅舅一家會和,又去幫她換了登機牌,行李辦理了托運,然後把登機牌和一杯熱豆漿送倒她手裏。

過安檢時,她回過頭去,見他還站在那裏,身材修長挺拔,四周高矮胖瘦竟被他比了下去。

這是第一次,她發現自己陪著長大的邵逸夫居然是真的好看!

嬸娘和婆婆因為白天手氣不好輸了錢,所以晚飯後又拉上她繼續打牌,這一打居然就打到了晚上十一點才散場。

回到家時舅舅一家都睡下了,她一個人躡手躡腳的悄悄上了樓,生怕驚醒了睡著的外婆。

老房子,據說她這一間是母親小時候住過的房間,屋裏的擺設極其簡陋,帶著那個時代特有的烙印。

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,這棟兩層樓的房子據說中間幾年曾經租給別人住過,所以房間裏早已經尋不到母親的任何遺跡了。

她簡單的梳洗一下上床,打著哈欠準備睡覺,手機居然在這時又響了,居然還是邵逸夫打過來的。

她倦意襲來,沒心情聊天,於是開口便道:“這大半夜的,你不睡覺人家還不睡覺啊?”

邵逸夫在那邊也不惱,語氣竟格外的溫和,帶著一絲絲淡淡的暖意:“睡著了嗎?”

大半夜的,原本是要睡了,被他這一通電話打擾,就是疲倦也一時半會睡不著了。

“還沒有呢,這不被你吵醒了嗎?”

他竟然笑了:“既然已經醒了,那就出來吧。”

出來?她以為自己聽錯了,忍不住疑惑的重覆了句:“出哪裏?”

“就你家門外啊,”他的聲音帶著淺淺的笑意:“我在你家門外的大樹腳下等你呢。”

他來了?雲溪掛了電話才反應過來,這真是她沒想到的,楞神了好一會才找了衣服換上,披了間羽絨服跑出門去。

沖出院門去,大樹腳下果然停著他那輛香檳色的保時捷,濱城的車牌,她當即楞站在那。

她沒想到他會來,更沒想到居

然是從濱城開車趕過來。

邵逸夫已經將車門推開,見她走過來趕緊幫她拉開副駕駛車門,嘴裏忍不住還埋怨了句:“你到那都改不了磨蹭的習慣?”

她顧不得跟他計較,迅速的上了車,看著熟悉的車內飾品還有些恍惚,忍不住就疑惑的問了句:“這大過年的,你怎麽也跑這來了?年底還要出差麽?”

他笑了笑,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扯開了話題:“我白天只顧開車找路沒顧得吃東西呢,現在差不多餓暈了,先陪我去吃點東西吧。”

早上起床來覺得家裏冷冷清清的,爺爺去G城易家老宅了,雲溪回柳家老家了,家裏就他一個,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孤寂。

在他的心裏過年不是這樣的,即使爺爺不在,但雲溪是永遠都在的,而現在,大過年的,雲溪居然不在了。

他第一次感到雲溪的不在家裏是怎樣的一種淒涼,第一次感到雲溪的不在這年就沒辦法過下去,第一次知道過年是不能沒有她的.....

於是,在那一刻,他做了決定,這個年也要跟雲溪過,既然她不在濱城,那麽,他就去她所在的地方。

從濱城開車到烏鎮,一大早出的門,一直在趕路,好在現在GPS這東西好,能幫忙找路,雖然走了不少彎路,不過,總歸是平安的把他帶到了她身邊。

大冬天的,要了大骨湯火鍋,沒下料之前先盛了一大碗湯,他幾乎一口氣把一碗湯喝完,雲溪趕緊又幫他盛了一碗。

一連三碗湯,他終於是舒服的舒了口氣,然後笑著稱讚:“這湯不錯,好喝,不過這頓得你請客。”

她正在用勺子喝湯,熱熱的氣息從瓷碗冒上來,熏得整個人都暖和起來,放下手裏的勺子看著他:“我走時把你的卡放你書桌上了。”

“所以說今晚讓你真正自己掏錢請我吃飯,”邵逸夫笑著,他早就看見了那張附屬卡。

她瞪了他一眼:“大老板也如此的小氣!”

他笑,把一盤羊肉下鍋裏才道:“這是你老家啊,我大老遠來的是客,主人豈有不招待客人的道理?”

她夾起一塊剛燙熟的羊肉塞嘴裏,美美的吃了一口才道:“早不說?早說帶你去吃大排檔好了。”

他笑,伸手在她頭頂上摸了下,其實吃什麽無所謂,只要過年有她在身邊,就不覺得孤單,原來有些東西,已經深入骨髓。

雲溪感覺到有手指穿過自己的頭發,一陣被電極的感覺傳來,即刻朝旁邊一閃,閃開他的手,然後瞪他一眼:“不好好吃東西,頭發有什麽好玩的?玩頭發能玩飽麽?”

邵逸夫小時候就愛玩她的頭發,尤其是過年的時候。

他又淘氣,時常把小玩具小棍子小珠子什麽的給她掛頭發上,把她的頭發當繩子一樣綁著,每每讓她的頭發打結,梳都梳不順。

每每那個時候,姑媽就總是罵他,可他這人不長記性,頭年罵了,教訓了,第二年他又來了。

他笑,也不吱聲,只是安靜的夾了剛剛燙熟的羊肉給她,知道她不愛吃豬肉,不過羊肉和牛肉倒是能吃點的。

而邵逸夫死性不改,見她安靜吃東西,居然又伸手去揉她的頭發,她有些無奈,最終懶得管他,就那樣任由他揉著。

熱熱的吃了火鍋回去,已是淩晨一點了,農歷大年三十天已經在他們倆吃火鍋時悄然來臨。

沒有喝酒,可熱湯依然讓身子覺得暖,走出來時打了個寒顫,趕緊把外套拉了拉,而他已經伸手把她攬進懷裏去了。

她身子明顯的僵硬了一下,他對她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舉動,其實她還很小時遇到刮風下雨什麽的,倆人撐一把雨傘她也時常躲在他懷裏的。

車停在馬路斜對面,有幾十米距離,邵逸夫擁著雲溪柔軟的身子,在這寂靜的冬夜,在這有著六千年悠久歷史的古鎮,天空繁星點點,恍然間有種地老天荒的錯覺。

開車回到家裏,院子裏安靜的出奇,舅舅一家早已睡沈,這麽晚了,她總不至於去把舅舅舅媽給叫醒才是。

於是只能把他帶自己的房間裏,原本想讓他打地鋪,偏偏衣櫃裏沒多餘的被褥,她一臉的囧,他倒是顯得格外的自然。

沒有多餘的就算了,我們睡一張床吧,又不是沒在一起睡過。

睡倒是一起睡過,而且還睡過好些年。

可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,那時兩個孩子,冬天冷得就鉆一個被窩了,而且她還總愛往他懷裏鉆,總惹得他嫌棄。

後來大了,準確的說是他大了,倆人便很少在一張床一個被窩裏睡覺了。

真正徹底的分開是他十五歲她十歲那年,也是冬天,寒假裏,北京工作的爺爺還沒回來,家裏就他們倆人。

那天晚上特別的冷,而她又是怕冷之人,吃了晚飯就往他房間裏跑,惹來他的嫌棄。

可她不理會他的嫌棄,竟直爬上他的床,不管不顧的鉆進他的被窩裏,氣得他一臉特青,卻也無可奈何的和她睡在了一起。

那天晚上她睡得特麽的香,因為一直擠在他懷裏,而他卻好似沒睡好,第二天早上醒來,她看見他居然有黑眼圈,還一臉的倦容。

而更讓她不解的時,她剛睜開眼睛,他即刻就把她給推開了,然後沖進房間的浴室去了,接著傳來了嘩嘩的水聲。

她被他的動作弄懵了,整個人楞在房間很久,直到他從浴室裏出來,而他的手上居然還拿著一條剛剛洗過的四角褲。

她當即睜大了眼睛,忍不住就問了句:“你今兒個怎麽這麽勤快了?衣服不都是我幫你洗的麽?你確定你洗的幹凈嗎”

邵逸夫沒回答她的話,反而還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,怒吼了聲:“小丫頭片子,以後不許爬我床上來睡覺了,否則我把你扔太平洋去餵魚。”

十歲的她不知道太平洋在哪裏,所以邵逸夫這句話根本沒威脅到她,於是晚上她又朝他房間跑,依然要爬上他的床。

可這個晚上邵逸夫說話算數,真把她從床上拎起來扔到門外去了,然後還‘砰’的一聲關上了門,完全不理會門外的她。

那個晚上她在門外哭了好久,敲了好久的門他都沒開,最終她只能一個人孤零零的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。

一轉眼,十六年過去了,她再也沒有和邵逸夫在一張床上睡過了。

只是沒想到,時隔十六年之後,邵逸夫居然爬到她床上來了,而且擺明了要霸占她半張床。

外邊的確是冷,最終雲溪也只能在另外半邊床安靜的躺下來,倆人並排躺著,中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。

不知道怎麽睡著的,或許因為沒有睡沈,天剛蒙蒙亮就醒來了,而床畔的邵逸夫還在酣睡,呼吸均勻順暢。

光線從掛著窗簾的窗戶透進來,房間裏光線朦朧,她側臉望著他,恍如回到了十六年前——

他就睡在她的身邊,安詳的如一個睡熟的孩子,像一只憨態可掬的小豬。

看著他那一根根豎的短發,她的手不自在的伸過去,想要撫摸,可最終,手卻在他的頭頂一厘米處停留。

她不由得想起,他跟溫佳柔的那五年,是不是每個清晨,溫佳柔也像她今天這樣,醒來時看見的是他這張睡得如此安詳的臉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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